2012年10月27日 星期六

大話精

這個港式詞彙甚為有趣,因為罵人「講大話」本來已經夠難聽,還要是「講大話成精」,更是有點「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之流,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國罵級數」了。
我一直教辯論都有一個宗旨,就是辯論員在辯論台上不能講大話。這個要求本來就不高,因為一個學生搞學術活動,本來就不應該講大話嘛。之不過電光火石之間,為求勝出,尤其是面對強敵的時候,港人「走精面」的 DNA 自然也又難免發作,有時會「講大咗」,也不出奇。
於是好端端的一場學術活動,隨時變成「講大話比賽」。有時也又不能怪評判,因為又是電光火石之間要拿個決議出來定勝負,沒有時間像法庭一樣檢查證據的情況下,讓人一時騙了過去,事後也無話可說。
這裡也又要先說明一下,「講大咗」不一定是「講大話」,當中仍有一個「程度」的差別也。所謂程度也者,不是本質問題,是由量變到質變的問題。但假如不是防微杜漸,積非成是,到最後大家為嬴比賽而極力鑽研如何做到「大話精」,講大話講到出神入化、連自己也騙得過去的話,那麼後果如何,吾不欲觀之矣。
上市公司要公佈業績,你問老闆生意如何,他當然可以拿個數據來答你,但當中也難免涉及「股價敏感資料」不便透露,於是乎會相當「行貨」地答一句:很好、好、不錯、符合期望、樂觀、審慎樂觀,諸如此類。當然,法律所限,此其「迫不得已」也。
但各位能否想像,一個負責為全盤生意「打骰 」的總經理 (切記不是老闆本人,是老闆找來替他解決問題的人),會拿這個答案來「敷衍」老闆的?
例如,有人在爭取上位的時候,誇下海口:香港不是地少人多,土地多的是。於是拿個地圖出來,指手劃腳、「指點江山」,謂可建多少多少住屋云云,大言「有心又有何難哉」,大家又信以為真、阿爺又信以為真。
這種近乎插科打諢的風涼話竟然又湊效,讓阿爺忽然熱心起來決心委以重任,硬挺坐鎮香江。簡直是到了廢嫡立庶的地步。
這個時候,按照香港人的「走精面」DNA,這位靠「行古惑」出身的香港仔奪權成功,好應該好好反省一下,這個「騙出來的江山」又如何可以混得下去交出功課來? 最簡單方法,莫如學習韋小寶的「小寶神功」,認真的找一個懂得辦事的人出來「捱義氣」嘛。
但大話精之所以成為大話精,不是騙得了其他人這麼簡單,竟然有點「葵花寶典」的氣味,「欲練神功、必先自宮」,這套「大話精」的功夫,是「欲要欺人、必先自欺」。於是乎上任之後,竟然很認真的想按照自己拍腦袋想像出來的「土地供應」大搞動作。
事情是這樣的:
先到大嶼山指點江山,謂可以建多少住宅云云;此路不通、不了了之,於是打市區中心的土地主意,原本用來做綠化和休憩、公共設施的土地拿出來建屋,張冠李戴亂點鴛鴦譜之後,當然又是灰頭土面收場啦。
這個偷雞摸狗的餿主意行不通,繼而在新界東北打主意,將原本的「中港融合城」挖一塊出來大建本地住宅,又搞了一個大頭佛,連新界鄉紳也搞到鬼打鬼。
又不知搞甚麼鬼,本來前朝已談好的「置安心」住房急煞車,now you see it now you don’t ,大家正一頭霧水之際,忽然又要搞填海了!  正當大家又想破口大罵之時,一個白鴿轉,原來是要打啟德體育城的主意。
「政界友好」開始意識到大事不妙,竟然由最愛國的社團 (最愛國也者,是最能表現「升旗即喊」嘛) – 奧組委帶頭出來威脅喝停,否則要帶數萬運動員上街!
這點還不是最「絕」,而是有人「鬼拍後尾枕」,自爆某人如此行徑,是「違反競選承諾」云云!
噢,原來如此。背後到底開了多少空頭支票大家不得而知,而所謂競選承諾包了甚麼東東,也又是「小圈子」以外的大眾不得而知 - 此乃民主政治所能醫治的奇難雜症「枱底交易」是也。而香港一日不實現真民主,這種「枱底交易」肯定陸續有來,而且是「古惑仔」必嬴、老實人必輸。因為只要用常理就能明白是甚麼一回事:要騙幾個人容易還是要騙幾百萬個人容易?
假如這位大話精可以有甚麼「歷史任務」,相信一條就夠了,就是讓香港人看清楚:沒有民主,死路一條。



2012年10月20日 星期六

「去中國化」之謎

剛離開香港才幾天,看看報紙怎麼又有一個偽命題跑出來胡鬧? 要胡鬧也總得有個譜嘛,還是「倒米猛將」們又嫌阿爺未夠煩死了? 總得要添煩添亂才開心。
今早飛機餐算是吃得飽;這幾天在西安出差也吃得不錯,拉着司機找地道的麵攤吃個夠本的、還要學人家大碗大碗的呷稠酒、抓羊腿,挺是爽快。但不知怎的,一回到香港,在辦公室埋頭苦幹一輪、清理好枱頭積壓的東西之後,還是忍不住口,跑到樓下附近的茶餐廳大啖一碟「焗豬扒飯」、加一大杯港式奶茶。這才總算有點踏實感覺。
飯氣攻心之餘,詩興大發,吟起王粲的《登樓賦》來: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心想:到底一個中年港男在千年古都享受完傳統國食之後,竟然還會留戀一碟半中不西的焗豬扒飯,算不算是「去中國化」?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頓港飯應當是吃得非常有罪惡感的唄。這和近日城中鬧得鼎沸萬分的「去中國化」,到底又是起個什麼鬨兒?
簡單一句,就是香港從來也沒有所謂「去中國化」這回事,要鬧香港人甚麼「去中國化」的,基本上都是一堆廢話。
何解?
先從幼稚園級數的《語理分析》入手吧:到底這個所謂「去中國化」,是如何定義的?
去的是人文中國、是歷史中國、還是政治中國?
假如一個也算不上來,算是甚麼「去中國化」? 只能算是「去狗屁化」。
以「人文中國」標準來看,談的是不是「夷狄用諸夏禮,則諸夏之」? 假如是用這個標準,那麼是香港要反了孔夫子乎? 好像高喊「打倒孔家店」是另有其人吧? 算不到港人頭上來。香港人還好端端的在寫楷書噢。要算港人反了人文中國的,是否「點錯相」還是「老屈」?  孔夫子講「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要是如此,那麼「小悅悅」不可能死在中國吧? 她是死在一個人不如狗的地方,又怎會是人文中國呢?
反的是「歷史中國」嗎? 歷史又如何可以作反呢喂? 不讀國史算不算? 香港又好像從來都沒有間斷過教中國歷史噢? 要中斷中國歷史科的,倒是九七後要「大興教育」的特首「老好人」。香港人真的沒有喊過甚麼「新香港」那類要和舊香港過不去的口號;記得倒是有個主席提過「新中國」要向舊中國宣戰甚麼的。香港對歷史這回事是非常反革命地守舊,起碼沒有搞過甚麼「破四舊」,又或者要抄人的家、燒人的族譜之類。有讀過楊絳《幹校六記》的,應該不會忘了「焚書」是甚麼一回事。香港這邊好像倒是窩藏了不少「挾書南逃」的現成反革命。單是看這個「挾書南逃」的清單,香港怎看也是做得到一脈相承,又何來反什麼「歷史中國」?
好了,又是否要去掉「政治中國」? 這個有點看頭了吧? 可惜,又不知怎樣談起。
所謂「政治中國」,是指國父孫中山先生打拼出來的那個共和國嗎? 老人家的青天白日旗好像還好好的插在台灣那邊,和香港無仇無怨的嘛,反甚麼? 至於鄧總設計師的共和國嘛,北京扯起紅旗的時候香港掛的是龍獅旗耶,直到1997。往後那一筆是寫得明明白白五十年不變,特意把香港從中國隔離開去的,先前也交代過了,寫在鄧老的回憶錄,還假得了? 既然一國兩制的設計原本就不是要香港中國化,那麼此時此刻生米也還未煮成熟飯之前,又何來「去中國化」?
邏輯上來看,將一些已經存在的東西甩掉,那才可以叫做「去X化」。自己不知怎的搞大了肚皮,總不能隨便找個傻佬負責呀。 那叫「女的找冤大頭」,不是「男的去責任化」。又或者反過來看:男追女、追不到,那是你自命「高富師」,忘了照鏡原來只是豬八戒,真名堂應該是「天蓬元師」;人家一日未交心,你總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只能算是王老虎搶親之類了,寫個「去王老虎化」好不好?
看見李怡今天在蘋果發牢騷,謂「去中國化是被迫出來的」。此言差矣,李老兄是讀書人,總有點讀書人的迂腐氣。人家開個題,你就跟着講,好像玩對聯一樣。這樣不是正確的政治評論方式,應該到辯論隊裡去浸淫一下,不要只聽人家講什麼「去中國化」,就立刻回應去,更要聽清楚人家有什麼沒有講,想清楚才回應嘛:例如「香港從來沒有中國化,又何來去中國化」。
這個本來就是一個偽命題,正如一個平仄顛倒、五音不全的爛對聯,你說要認真對付,人家放個狗屁也要跟着看誰的屁放得大乎? 也又不知大家要鬧到何時?
孔老夫子教訓他的學生時是這樣說的,看《論語.季氏》: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
不知王老虎有沒有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拿個鏡子跟自己老實一點檢討一下:為甚麼自己財大氣粗,但良家婦女硬是不肯就範?

2012年10月1日 星期一

有家無國

又是國民教育闖的禍,原本沒有甚麼要爭拗的東西,好一個無事生事。難道那些蠶虫師爺馬屁精還嫌中央死得不夠徹底乎? 還是真的是終極無間道?
香港人其實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順民,管你誰是主人,只要秉持「此地無苛政」,香港人實在「非常易養」、甚至可以講「甚有古風」;連鄧小平也想在國內多搞幾個香港出來,簡直有點像大款包二奶一般的豪氣。
原本按「無為而治」的手段,香港早就大治,這個也是英國佬學得來好把戲;於是香港在「回歸」前早就變了世界金融中心。
但香港的土共真的好像沒戲唱就活得不耐煩,硬要香港也來唱一個「愛國教育」,慌死香港人不唱紅歌就一定會作反一般,也許好讓有人拿着這種成績表去領功吧。我就批一句:這幫白痴要是繼續這般蠻幹,後果只有一個,亡黨亡國。
這叫官迫民反。
先說「有家無國」這一題。土共總是說「大逆不道」。持這個見解的,基本上和「叛國」一般看待。但總不肯計算一下,自己強國領導又有多少家人飄洋過海做其「外國人」去! 薄熙來一家算是甚麼?  香港的高官早就完全「連根拔起」,這個由領導人帶頭示範的「有家無國」,又想矇得了誰?
稍為有讀過中國歷史的,都會算得出來:中國人「有家無國」的時間,比起所謂「天下一統」的時間還要悠長。要是這麼算着,中國人在文化上和歷史上,從來都是「叛國賊」而已。這個「有家無國」的情況,不算是國人所喜歡,而實在是客觀的無奈。國不成國,又關百姓甚麼事了?
最近一個統一帝國是大清朝,原本也不是「中國人」,女真族不得不融入漢族,以「歸化中華」來取得所謂「法統」地位,但總也沒法禁唱岳王爺的《滿江紅》,還要跟着漢人讚這位仁兄是「忠肝義膽」,讓漢人繼續X 自己的祖宗。好一個精神分裂的統一代價噢。
不過滿清亡國以後,又請問有誰懂得講滿州話、懂得看滿州文的?  假如八旗算是一黨、滿州算是一國,這個算不算亡黨亡國?
義和團也是很愛國的呀,打正旗號是「扶清滅洋」,全國義和團好不好? 當此其時,清史對孫中山的稱呼是「孫賊民」。誰是愛你誰是害你? 領導分得清楚乎? 難道孫中山就沒有參加「公車上書」,力陳改革嗎?  幹啥要搞流血革命去了?
中國歷史從來都不將「歸順」算入老百姓的頭上去,因為按儒家思想,令人歸心的責任在領導,不在百姓;孔子論語季氏篇講明:
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中國歷史是這樣教的:領導做得好,百姓就「有國有家」;領導做得不好,百姓就不認你做領導,那是「有家無國」。
因此中國第一次有所謂「大一統」的皇朝時,秦始皇在「傳國璽」上是以「鳳文」刻上這一句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國祚的前題是「受命於天」。之不過領導人要是掉了這個「天命」,就只如商紂對着周天子一樣。
孟子對「造反」的見解如下: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臣弒其君,可乎?」
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還是那一句,中國歷史,要是拿來教愛國,對共產黨來說是死路一條。因此還是練乙錚看得通透,為何董梁兩朝的「國教」總是將兩個部份刪去:一是「民國」二是「殖民」。
因為只要將這兩個板塊拼到中國近代歷史的拼圖裡,有比較而知:中華民國在台灣,法統如一,兼且已完成民主過渡;而殖民一事,經濟民生比當朝者搞得更為出色。將兩者一拼,中國甚麼都不如。以此事實來看「天命」,除了「槍桿子出政權」之外,基本上沒有甚麼了。
當然還有餘下一招:全國義和團。
這個就當然只有大力推行國民教育才能達到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