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3日 星期二

香港人的「民族認同」矛盾

其實矛盾越來越少了,因為越來越不上心。這一點嘛:陳茂波是千古罪人。因此當初新亞書院的校友齊齊「喊停」陳茂波唱新亞校歌,真是一針見血之至。[1]

新亞書院素有「新儒家」大本營的地位,而新儒家的思想主旨是「中華民族復興」。而實在民族復興少不了就是要保護自己的民族歷史,因此任何可以影響到歷史教育的事情,都免不了「無小事」。

而對於「民族復興」的進展,又有最新統計數字了,不過是指向一個無可避免的相反方向,就是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香港人又少了一大截[2]。尤其是30歲以下的群體,更加只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至於是否只是因為「佔領」事件而來,或者是受到「外國政治勢力干預」? 大家其實目光只要拉闊一點、再用常理來看看,這幅圖畫會比較清晰一點。而上述陳茂波足以「留名千古」的事情就是這樣可以寫定了。

例如:到底民族歷史「值幾多錢」的問題。[3] 這個問題要不是由陳茂波提出,真是任何歷史學家想炸了腦袋也發明不出來。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包含了全部答案:假如一個民族的歷史可以用價錢來計算,這個民族可以放進博物館矣。

陳茂波的傑作是:香港地鐵「沙中線」遇上「聖山遺址」,假如要修改圖則的話,實在要花很多錢。但只需要額外多花一千萬元「搬走」部份古蹟之後,可以將「遺址仿真度」維持在八成;比較「全面原址保留要花十三億」實在「划算」得很,所以嘛拆住先。

古物諮詢委員會雖然只是「花瓶」一個,但起碼也有「不識事務」的委員出來堅持「我要真保育」。因為:

古蹟外貌並非好靚,但不能單從外表決定文物的價值….當局指易地重置的仿真度可達八成,但始終仿真即「假嘢」,不能接受,又相信有關引水槽位於聖山遺址旁,是宋皇臺以外唯一與聖山有關的遺址,極具保留價值。公共專業聯盟政策召集人黎廣德表示,政府至今未有全面公布考古報告及文化價值評估..

很明顯,陳茂波的考慮,只是錢的問題,對於古蹟嘛,只求「仿真度」有幾高,這個幾乎可以和國內的同志睇齊了! 看看國內多少「仿真旅遊境點」可以說明一切。那麼陳茂波在新亞書院學了一個什麼狗屁出來?

對於真正的古物古蹟,難度可以用「仿真度」來類比乎?

假如民族認同是建基於民族歷史,則構成民族歷史的「重大事件」不可能不被奉若神明也,這個才是「正常」噢。[4]至於真實的遺蹟是否只是一片瓦礫,根本不是重點。

例如以色列境內的沙漠、荒山野嶺之中,有一座「馬薩達要塞」遺址。早被遺忘了接近二千年。在1838年才「重新發現」;並且之後再經過接近一個世紀的持續考古發現,才把不少傳說「確認」為真實的歷史,正式編入了以色列和世界歷史之中。這個就是為什麼重要的歷史遺址,都一定要進行「封存式」的「原址保育」措施,因為很多蛛絲馬跡,不可能一時之間、憑一時的科學技術可以發現出來。考古工作必須持之以恒才可以呀。

但嚴格來說,起碼在陳茂波眼中,馬薩達基本上只是一片爛地。更加完全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理應置諸不理才對。起碼也可以搞個「渡假村」之類的地產項目嘛….但為何色列人將這個廢墟捧為「民族聖地」? 而且原封不動地進行保育?




以色列的軍人,在受訓完畢之後,例必要到這個聖地參加「入伍宣誓」的儀式,發誓「馬薩達永遠不容許再次淪陷」。這個對歷史的重視才是以色列的「國家認同」基礎。假如大家只看到猶太人「很懂得賺錢」,因而一個沒有經濟價值的廢墟可以置諸不理,甚至只求「仿真度可以達到八成」就算數的話,那麼以色列是憑什麼可以建國的?

為什麼說原址保育這麼要緊?

還記得猶太人反抗羅馬起義的事嗎?

那是公元70年的事。今日大家在耶路撒冷城見到的聖殿遺址,就是羅馬鎮壓猶太起義的「傑作」。但其實故事的終結不在耶路撒冷城,而是在城外的馬薩達。當羅馬人打敗耶路撒冷的起義軍之後,除了縱火焚城、還有對平民的大屠殺。起義軍撤退出城外,在野外與羅馬軍展開了長達數年的游擊戰。最後的一個據點就剩下馬薩達要塞。

在羅馬人圍攻之下,義軍雖然打了不少漂亮的勝仗,但知道無法永遠和羅馬人打下去,最後選擇全體自殺,以示「寧死不降」。

「傳說」是軍人連家眷最後剩下960人全體殉國:男丁進行抽簽,選出十人作為「劊子手」替眾人以短刀割頸;每個家庭圍在一起手牽手一同「就義」。最後十個人就再抽簽,由最後一個人替九人行刑。而這人最後也自刎完成殉國的程序。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誇」,不過就在遺址之中,最後發現了十一塊很細小的陶片,每塊都刻上了人名,核實了傳說的記載。而現場血漬的分佈,也核實了就義的情境。因此以色列軍人發誓的對象,絕對不是一部杜撰的傳說,而是經由科學考證核實的歷史事實。這個認真關注本身的歷史,就是猶太民族自立的基礎。不是什麼猶太人很懂得賺錢!

其實同樣道理,正正發生在香港的「聖山」遺址。

漢族第一次被外族完全打敗,就是蒙古滅宋。當時最後一任皇帝,亦即在「宋王台」所記述的「宋帝昺」,就是以香港作為最後的陸上抵抗基地。軍隊駐扎的地點,就是老香港「傳說」之中,被稱為「聖山」的地方。而大宋軍民,最後也像猶太義軍一樣,寧死不降,最後退守崖山進行海上抵抗,兵敗而丞相陸秀夫負帝蹈海殉國。史冊記載「後宮諸臣,從死者眾….越七日,屍浮海上者十萬餘」。

這個壯烈光景,又豈是馬薩達可以比擬?

聖山遺址在外族統治的歷史洪流中被煙沒,這怪不得誰。但到了「中國人自己當家作主」的時候,竟然幸運地被香港同胞發掘出來。這個理應是中國考古學上的大事,因為可以替宋朝轉接元朝的歷史空檔進行補漏。而宋王最後的陸上行宮又豈會無一可以考察的價值?

而即使廢墟之中一無所獲,但光是一個光禿禿的廢墟,有如馬薩達一樣,同樣可以凝聚國民的民族認同,因為「以史為鑑」,中國人是可以寧死不屈的。所謂「愛國教育」,當然以此為最純粹終極的教化材料。以色列人很清楚,所以歷史問題根本不會同你講錢。

但很有趣地,陳茂波的思維竟然是「香港人比猶太人更懂得慳錢」,所以聖山只求「仿真度」有幾高,而不求「歷史重要性」有幾高。中國歷史,原來只適合放進遊樂場作為娛樂節目……愛國嘛,認真不來,反正幾塊爛石頭「值不了多少錢」。

回想撰寫【病梅館記】的清朝學者龔自珍,早就慨嘆,「欲亡其國、先亡其史,欲滅其族,先滅其文化」[5]。而很可惜,龔自珍1841年仙逝,未及親眼目睹鴉片戰爭證實其洞見。其後滿清的土崩瓦解,真是無需多加註腳,也應驗了明末鴻儒顧炎武所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彰,國乃滅亡」[6]

1841年....這是一個和香港有着緊密連繫的日子。物換星移,像龔自珍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提出不要「以曲為美」[7]的人正排着隊去坐監。而堅持「以史為鑑」的保育學者被奚落「阻人發達」。

陳茂波來了,也不用龔自珍多加註腳吧。如此看待國族的歷史,大家向錢看就差不多,還奢談什麼歷史、什麼愛國、什麼國家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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