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到中大黃偉豪教授早前8月27日在明報「觀點」版的文章,講述:
他曾向一些在建制派內工作的朋友請教,在香港面對這麼多的問題和危機的時候,在建制派及左派的眼中,究竟認為當中的主要原因是什麼?結果得到了一個意外但又十分之合理的答案,來解釋目前在社會上看見的各種鬥爭與撕裂的現象。答案就是:「一切的問題都是由反對他們的人所造成!」
原來如此簡單而已,怪不得梁振英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宣佈香港政治形勢是屬於「敵我矛盾」囉。
要是事情真的那麼簡單,本人實在非常樂意幫手維穩!
今日就不談香港時局,只談文藝。談談國內的「魯迅文章被刪」情況。看看這個偉大開明民主進步的新中國到底想要一些什麼質素的國民。因為有怎樣的國民,就有怎樣的國家;想知道往後的事,看看今天就知。正如和尚講的:種怎樣的因、就收怎樣的果。
一個「沒有敵人」的國家,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光景? 而這個又是否「中國夢」的目標。大家自己想想吧。
最近中國教育部門以「不適合兒童閱讀」為理由,將一些「過於艱深」的教材刪掉。而其中就包括了魯迅的文章,例如【風箏】。有論者認為,反正要跟主旋律跳舞,少一個人讀魯迅,就少一個憤青嘛。其實光是看看文章主題就知道「非刪不可」啦:文章是魯迅在1925年所創作的,收錄在散文集【野草】發表。文中描述年輕時的魯迅嚴格管束弟弟。直至魯迅長大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做錯了。透過自己的經歷,魯迅表達出對當時封建家長制度的不滿。
很明顯,正如成龍都有講「中國人…要管的」。像魯迅這種居然會後悔「放縱青少年」的臭老九,當然要大刪特刪才對嘛。
而其實,再想深一層,要是現在的年青人繼續讀魯迅,那才是中國要替自己製造「敵人」嘛,這是一個關乎到「國家安全」的路線問題。不能不深刻警愓的唄。
為什麼讀了魯迅就會變成「敵人」呢? 這點得要從魯迅的「原罪」講起了。
還記得魯迅自己講述「棄醫從文」的故事嗎?
魯迅在他的小說集《吶喊》的自序中,交代過他為什麼前往日本學醫。說小時候他親眼目睹父親生病,卻愚昧的求助於傳統中醫,結果人財兩失、導致家庭陷入困境的無奈。於是就想做個好醫生,到當時是比較先進的日本去求學去了。
可是就在日本就讀了兩年書之後,1906年魯迅在課堂上看見了日俄戰爭有關的一片電影畫面,讓他驚醒了「學醫救中國」的「中國夢」是如何的白癡。在《吶喊》的自序中,他這樣寫:
有時講義的一段落已完,而時間還沒有到,教師便映些風景或時事的畫片給學生看,以用去這多餘的光陰。其時正當日俄戰爭的時候,關於戰事的畫片自然也就比較的多了。
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出麻木的神情。據解說,被綁著的是替俄國做了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鑑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這一學年沒有完畢,我已經到了東京了,因為從那一回以後,我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
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明乎這段歷史,就知道魯迅真是憤青的好朋友。因為他本人就是一個典型憤青,用現代的家長教訓就是:為什麼不務正業? 應該乖乖的做個醫生嘛! 反正一定發達的。管他是用中醫西醫還是巫醫,能賺錢的就是好醫生,而居然魯迅只懂得評擊中醫,太沒志氣了唄。
尤其可惡的,是魯迅見到的那一批神情麻木的「中國人」,其實是大清朝花了上百年心血調教出來的「好國民」,怎麼魯迅這麼「不識貨」? 那麼他的文章被刪,也是活該嘛。
當年滿州入關,大搞楊州十日、嘉定三屠、留髮不留頭,之後刪書修典、大搞文字獄,好不容易才把漢族的「南蠻氣」洗個乾乾淨淨。之後由圈地養馬倒過頭來尊孔崇儒,又好不容易才把漢族收買過來,從此「滿漢一家」大家做其「中國人」,這才叫得上是「沒有敵人的世界」嘛。
之不過,有讀過【病梅館記】的人,可又要多起心眼來,夜瀾人靜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 而終於混到了甲午戰後,情況可以看得清楚一些了。正正就是要拜洋鬼子的「攝影機」把上述魯迅看到的片段記錄下來了。
原來中國人的特色就是「沒有腦袋」。那是經由客觀現實證明出來的真理,就是稍為會用腦袋的,腦袋都會被搬家,那最好當然就是有腦也不要用啦。既然中國人可以接受滿州韃子做主子、可以在中國的地方拿中國的人來殺頭,而俄羅斯人和日本人,跟滿州人相比,本質上又有何不同呢? 都是外族嘛! 分別只是:滿州人是現時的主子,而俄羅斯和日本,當時還不是主子而已。對於中國的老百姓來說,當然全部都不是敵人啦。你又怎麼知道這些人將來不會是主子呢?
而正正就是有這種「沒有敵人的國民」,大清朝才能稱霸天下嘛。魯迅這種竟然不識事務的壞鬼讀書人居然大搞「鐵屋吶喊」,於是這些本來就沒有敵人的好國民竟然學懂了維權。於是大清朝就在不到幾年之內就被變成敵人的老百姓推翻了。你說,要讀魯迅,這是不是惟恐天下不亂? 唯恐敵人不夠多?
而國內的笑話也還不算有什麼創意了。例如:
監獄中有三個人,都在自嘆倒霉。第一個說,我最先進來,錯在當時反對周永康。第二個進來不久,說:當時是因為我居然笨得會支持周永康。第三個最遲進來,乾笑了一下,說:我才最倒霉,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要進來了,我就是周永康。
其實又有什麼「不可知」的理由呢? 其實只是「遲早」的問題嘛。把上面的名字換掉,幾乎都是「恆真句」了。例如林彪、劉少奇、江青、陳希桐、王寶森、趙紫楊、薄熙來、宋林、蔣潔敏、徐才厚、周永康….簡直寫個沒完沒了。[1]
這個還不算最惱人的了。美國抗日盟友、蘇聯老大哥、並肩作戰的越南同志….還都不是一個個由朋友變了是敵人唄。
於是乎老百姓自自然然的,就都能養成一種配合實際生活的習慣,就是誰人講什麼都不重要,因為只要時間夠了,自然都會推翻之前講過的所有東西。
而稍為有讀過心理學的,也會明白一個顯淺的道理,那叫做條件反射。當某些事情按一種固定的模式重複了無數次之後,人的心理就會接受這是一種必然的規律。
既然今天的朋友和領導人就是明天的敵人,那麼世上如果要沒有敵人的話,就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天下從此再沒有領導人來搞東搞西、也沒有朋友要跟你一起搞東搞西,二是從此大家只要「活在當下」就夠了。因為若是站錯邊,腦袋搬家還是小兒科了。煩惱皆因強出頭,假如好像魯迅筆下另一個主角夏瑜在【藥】裡面的遭遇一樣:腦袋固之然要搬家,就連自己的熱血,也只配給刀手拿去賣給人家做人血饅頭,那才就真是糟榚頂透了。
既然領導人這個嘛,誰人來當也不關老百姓的事,而朋友又可有可無,那麼大家將腦袋收起來不用,以免「被搬家」也又是最佳首選。那麼以魯迅所理解為「麻木」的表情,又更加是不證自明的必然後果矣。
假如中國人真的聽了魯迅那一套,那麼小悅悅被輾的時候,司機早就被打死了,還可以繼續運貨、保障經濟安全嗎? 要是結石寶寶出事的候,賣假奶的就全部抄家了,還有經濟發展嗎? 要是高鐵追撞的時候,民眾都追究起鐵道部來,中國的鐵路出口、鐵路外交怎麼搞得下去?
因此今次「刪魯迅」真是英明神武的偉大事業,因為的確只有如此麻木的國民,才能按照指令的標準「發夢」,並且像喪屍一樣四處魂遊,自自由由的遊到香港來「鳩嗚」。五百塊「鳩嗚補貼」,不拿白不拿。横看豎看,都是不必用腦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
至於香港這邊「阻人發達」的「極少數極少數」敵人,就乾脆派裝甲車來壓扁,就像天安門一樣就是。然後維穩大功告成。到時能活下來的香港人也變成中國人一樣,比得起史上最強的大清帝國一般的「好國民」。
到時中國就不用擔心國家安全了,因為「敵人」不再存在了。恭喜恭喜!
這真是一個太美好的「中國夢」啊。
魯迅呀魯迅,你還是少來吶喊,擾人「清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