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當然是沒有。
即使「英雄難過美人關」也是好題目,越是表面平常的,內容才會越豐富,越是長篇大論的,越是思想狹窄。
剛好在轉職期間,還有些少空閒,今早到某中學演講。和初中的同學談談辯論心得。本來也好生奇怪,預先要求觀摩的比賽題目竟然要挑一條去年的題目而不是今年的題目:星島2010年決賽的題目。
到場才知道原來因為有人認為題目「不公平」,反方根本沒有機會反駁云云;所以要拿來討論一下。哈哈,也挺有趣,因為評判和顧問經常都有討論,學生也肯參與一下,不錯呀。反正是學術辯論,甚麼也能談。至於那種鬥個你死我活的,留給政客去做秀吧。
討論的結果是:題目沒有問題,全場也聽得出是反方自己處理題目不妥當。現場的都只是中一至中三的同學,根本也沒有準備過那條題目,只能說一句:旁觀者清也。
題目是這樣的:港府應推行壓抑樓價措施。
看似反方沒有什麼可以講。是嗎? 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我倒是覺得空間大得很。
首先從通識邏輯著手,到底正方有沒有界定什麼是「壓抑樓價措施」? 正如俗語說的「燈下黑」,越是多人講的東西,隨時越是少人準確理解。看的報紙頭版太多,全部都是口號,但沒有看社論或者經濟專家的評論:補藥過多但養份不平衡也。
而正方的同學也的確是犯上「人云亦云」的毛病,主辯基本上沒有提供任何定義,但有提出措施「目標是令樓價下跌,回復合理水平」;一副的補充說明反而沒有任何價格方向性,只說是「抒緩措施」;到二副又和先前兩位的說法不一樣:是使樓價「增長放緩」。換言之,主辯和二副的「價格方向目標」是相反的,而一副基本上是甚麼也沒有講。
反方如果不聽又不問,那麼實在是反對正方所講的什麼東西呢?
正方不單止是甚麼也沒有講,更加是前後互相矛盾。假如反方沒有心機去質疑甚至作出有效提問,那麼反方是連基本的駁論責任也沒有好好滿足,又可以怎樣說服評判呢?
假如反方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為什麼沒有好好聽清楚正方的謬誤才提問呢? 假如要從數據上去反證,為什麼本港的經濟分析欠奉,反而要提內地的措施呢?
到底從統計學上來說,負擔水平到那個百份比才合理呢? 40%正方說太高、50%反方說不高,誰能說了算?
97 的負擔水平是多少、95的負擔水平是多少、03的負擔水平又是多少? 本港歷史上的平均值或者「臨界點」又是多少? 真的沒有數據可以論證嗎? 這些都是早有公佈的統計數字啊。「前車可鑑」也有數字可以佐證呀 ,也不一定要訴諸什麼專家權威吧。
有些東西很嘮叨,但總是忠言逆耳嘛。世上的東西原本就不複雜,只是有些自認是辯論專家的人自討煩惱而已。
一般都會集中講什麼策略啦、技巧啦的,好像真的很複雜。我的看法倒很簡單,假如連基本日常學習應該要留意的常識都完全忽略了,所謂比賽的「功夫」,都只是騙人的虛招而己。
就以「辯論員常犯的錯誤」為題,所有出在「策略」上的問題,全部可以很有系統地在基本功夫的環節裡面找得出問題的成因、甚至找得出解決方法:
所謂的「攻防策略」只是由「主線、副線、反駁線」三者構成;但支援三者以及針對性解決常犯的錯誤:思路不清、立論單薄、論而不辯、攻擊無力、自相矛盾、予人口實等等問題的,都只不過是基本的技術能力可以處理的問題而已,包括:聆聽、演說、資料運用和崗位合作。
沒有其他了。可以有多複雜?
因此基本功夫沒有做好,自然支撐不起所謂的主線副線和反駁線,自然也就講不上有任何策略可言。實在非常簡單。而且一般的語文和通識老師都能按圖索驥,將問題找出來,並且在日常授課過程中予以針對性的改善。
我早在《融辯入教》的課程內已有交代,以辯論作為輔助教學手段,是使得一般的語文和通識老師都可以將既有的學術能力發揮出來,而不是以辯論技巧取代真實的學習。
日常通識要做的功課是甚麼?
能作出批判思維、勇於表達意見、自覺合群互助,有公民意識和文化修養。止此而已,還有何更難的要求? 鋪陳開來,還不又只是一句:原來不過如此。
之所以我在《慎思明辨》裡面也早已交代過;作為一種公眾比賽項目,辯論比賽從來都有很大的表演成份。但對於辯論比賽的欣賞,我會以「層次」來劃分。層次的劃分以認知的深淺程度來決定,各個層次之間不一定存在著高下的問題,而只是認知的先後次序分別,也可以算是相當有「電影感」:
1. 作為觀眾,對辯論比賽的第一個認知印象正如看舞台劇一樣,比賽現場是壁壘分明、隊伍整齊,對賽雙方的態度認真而誠懇,辯論員在台上在未發言之時經已有一種攝人的權威和魅力,但同時又風度翩翩、文質彬彬。這是欣賞辯論的第一個層次。因為值得討論的事情本身重要,因此才值得辯論員花時間去籌備和辯論、亦值得觀眾花時間去欣賞。
2. 第二個欣賞的層次是發言的談吐和風度,在在都反映出辯論員的學養;在流暢的發言之中,可以深入淺出、將高深的理念以簡潔的文字向大眾傳播,亦可以字字珠璣、旁徵博引而對應無窮;假如辯論員懂得表演的技巧,還會運用幽默、激盪、哀傷、或歡愉的對白,緊扣觀眾的喜怒哀樂。
3. 第三個欣賞的層面是辯論員的志向和品格。例如對社會民生問題是否關注和認識、對比賽的準備是否認真、對在場的人仕是否尊重和誠懇等等。
4. 第四個欣賞的層面是學術的成就。作為學生,當然應該有相應的學術水平,除了以上所提及的表演水平之外,作為學者的「做學問」功夫是否合格也是很重要的。政治辯論不一定有對錯的劃分,因為所討論的事情不一定是對錯的問題;但在哲學家眼中,辯論是要分得出對錯的;例如在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等《對話錄》文體之中,對話的方式都是以建構真理為目的,將理念一層一層的擴展出去、越推越廣,之後一層一層的檢查下來、越檢越細;最後千錘百鍊之下,終於將一個首尾呼應、經得起考驗的真理陳述建構完成。
一場有意思的辯論比賽也理應如是,它可以令觀眾有所深刻的反省、使觀眾帶著更博大的智慧和更崇高的理想離開比賽的會場。
一場比賽的所謂嬴與輸, 只是正反雙方在分數上的相對比較, 嬴了比賽, 只能說是相對比對手的總體分數高一些; 但要真正衡量水平, 除了和對手比較之外, 還有反求諸己的學習訴求; 這一點才是造學問的動力. 比賽作為一種活動, 可以有助這種動力的發揮; 以此為目標, 辯論才是益智的活動。
但假如只是以賽果的勝負作為目標, 而忽略對事實的探求, 甚至採取詭辯技巧, 不惜講一些假大空的說話, 但求勝出而不擇手段; 不論輸嬴, 這種目標本身已是超錯, 在這種情況下, 辯論比賽反而是反智的活動。
一場比賽的所謂嬴與輸, 只是正反雙方在分數上的相對比較, 嬴了比賽, 只能說是相對比對手的總體分數高一些; 但要真正衡量水平, 除了和對手比較之外, 還有反求諸己的學習訴求; 這一點才是造學問的動力. 比賽作為一種活動, 可以有助這種動力的發揮; 以此為目標, 辯論才是益智的活動。
但假如只是以賽果的勝負作為目標, 而忽略對事實的探求, 甚至採取詭辯技巧, 不惜講一些假大空的說話, 但求勝出而不擇手段; 不論輸嬴, 這種目標本身已是超錯, 在這種情況下, 辯論比賽反而是反智的活動。
能夠在比賽的勝負考量之餘, 仍能堅持以求真和求知為目標, 這才是我在先前的文章所指,普羅米修斯所希望散播的火種,使人可以好好運用上天賜予的智慧,而不是練就顛倒是非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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