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已發過一次牢騷,指「中國歷史」最好不要在香港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其中一樣有關中國歷史的問題,就是一般人都只是從大處着眼,倒忘了歷史是由無數事實編織而成。當中的細節要是看漏眼的話,讓學生自己學懂挑出來研究,這種「教學後果」是絕對可以教得出一些連再世唐太宗也管不了的刁民….或者是刁官,假如有這種稱謂的話。
話說中國各朝歷史,從大處着眼,都沿着一個「必死循環」的方程式來推進。就是高調開國、繼而內鬨、後期中興,最後暴動收場。而當此循環之中,一些讀死書的儒生就一定會將問題歸咎於皇帝「昏庸無道」,繼而「吏治大壞」,於是「官迫民反」。
稍有常識的,都會留意到:皇帝其實很少直接「迫反」老百姓,因此儒生的「直線思維」錯得離譜。因為從來直接「迫反」百姓的,都是在前線進行執法工作的「官吏」而已;這一點在《水滸傳》講得極為生動。這個材料當是歷史來看也可以呀:皇帝老哥極其量是一個花天酒地的荷花大少,問題是出在放手讓一個叫高俅的傢伙出來替他辦事嘛。
各朝做皇帝的,稍有點頭腦都會明白是什麼一回事。所謂「聖賢」的皇帝,其實自已不需要有什麼本事,能懂得「用人」就經己是功德無量矣。
能有本事一手策動天下大亂來整死自己的皇帝不多,隋煬帝之流,也又真是千古難得一見嘛。多的都是「中間派」,不太好也不太壞的那種,多得連記也記不起姓名來。
武則天的其中一項「創舉」就是設立了一個「投訴信箱」,平民百姓也可以投個「告發信」,檢舉官員。其實現在香港不也是有一個《廉政公署》,老百姓也可以「告官」的呀?
之所以話太陽底下無新事物就是這個意思嘛。
而自古以來,投訴官吏的需求也又的確無止無休。歸根究底,就是「不是人民作主」而已。要是老百姓可以決定誰人當官、甚至是誰人當皇帝,一切問題還不就是迎刃而解,幹啥要花精神搞什麼投訴去?
以上的說法也又不是杜撰,是今朝開國的毛大帝親自講述,還要因此而哄得「天下歸心」。這個先前也有提過啦,就是著名的1945年《窰洞對》:
歷代皇朝,其興也驟、其亡也速。如何可以擺脫這種循環? 毛澤東答:實行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而當中的關鍵,其實並不在於什麼高深的理論,而只是一個「從小處着眼」的務實行為而已:就是在有公眾監督的情況下,當官的就不能隨便欺侮老百姓、瞞上欺下。只要種種「小惡行」逐步消減,老百姓自然是馴如羔羊,各自「搵食」去也,又怎會有無聊空閒來跟皇帝老子過不去。
而檢舉貪官的最大「障礙」是什麼? 還不又是貪官自己嘛,因此當官的只要有本事可以「禁謗」,樂得一個「耳根清靜」,自然就是最大的好處。試想像一下,最近的笑話是:中國又送人上太空了。結論是:管食物安全比起登天還要難。這個邏輯其實很簡單:登天是官老爺們想要的事,而食物安全不是嘛。於是乎孩子吃了毒奶粉,當官的還是繼續當官,反而大吵大鬧的家長被抓了;孩子給豆腐渣學校壓死了,當官的仍是繼續當官,又是大吵大鬧的家長被抓了。
而「官官相衛」自古都是一個必然現象,否則互相告發起來,朝庭結果只會「一個官也不會剩下來」。
不信的話,遠的不用看,光是看看明清兩朝歷史就可以明白。
明朝開國,據說甚為憎恨貪官,因此有「剝皮裝草」這種酷刑,專門用來對付貪官的。這個宣傳不錯,有點像「窰洞對」的氣氛了。不過「其亡也速」的貪官盛世始自何時呢?
也又是開國不久,一次「宮庭政變」,從此「宦官當道」,全國變為極權政治之後,隨即就是吏治大壞。很簡單嘛,誰人想要當官,拿着黃金去巴結宦官就是。這種境況,不壞才怪。
而查明朝的官員俸祿,本來也是頗為合理的。都是建基於農業社會的傳統囉。衣食住行公家供給,不用另外開銷;田賦、徭役都免掉,沒有什麼稅務壓力;俸祿當中的米糧白銀布疋等等,基本夠一家十二口一年使用;而邊鎮官吏承繼屯兵傳統,另有幾十畝「養廉田」自給自足,反正邊遠地區無甚賦稅收入噢。推而廣之,一般官員都會在開荒過程中「留」一點田地給自己。這種「田地供給」加起其他的淨收入,總的來說也又不算是過於離譜。不過一到了「巴結」的問題上,這個就有點滾雪球效應了。
俗語有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個又是何來?
還不又是「從下向上的貢、從上向下的拿」唄。
由於官吏就是前線執法人員,生殺大權,全權在手。即使是一個豆丁般小的衙門,官老爺左邊一個管刑名的捕快、右邊一個管錢糧的師爺,生殺予奪,一個芝麻官就可以說了算;老百姓只能順着聽話,不能拂逆。因此任何人想要辦事順利的,莫不盡量要向官吏巴結,即使不拿好處,免個針對挑剔也好嘛。
至於地方官吏頭上的各級大員,也又同樣道理,可以全權決定下級官員的生死仕途,也又如何不將這種民間習俗發揚光大之理。長官高興了,派你一個肥缺,不爽了,派你去鎮守邊疆….
而當然,肥缺也又不是白送的了,算是「肥水不流別人田」。誰人最懂得「投桃報李」的,往後一份更大的肥缺當然又是等着這種「官場新秀」來拿嘛。而對於貪污「恆常化」的現象,就是將中國傳統的「尊師重道、孝順父母」的行為重新包裝,例如夏天就「送冰」、冬天就「送炭」,以表關心嘛。當然囉,那有人真的會背着一包炭從海南島押送上京師的噢 – 金融業發達,「折現」就是囉。
由於這種層層搜括之下,最後能夠上繳給朝廷的餘額不多,於是乎一個民豐物阜的大好河山,永遠也要「鬧窮」,而當然到了朝廷真的要用錢的時候,又得要另外搞搞新意思,於是乎「遼餉」「剿餉」「練餉」等等又是目不暇給了。官迫民反,就是這樣來的而已,壓力太下,百姓撐不下去,倒台了。基本上完全沒有半點懸念。
滿州人拿下了明朝的花花江山,當然也同時承襲了這種「官場習俗」啦。到了雍正年間,實在有點不能再「和稀泥」下去,於是乎出名刻薄成性的女真主子四阿哥,想到了一個「非常符合邏輯」的辦法,就是將所有那些不規範的搜括,統統規範起來,老百姓要承擔的東西,全歸中央;官員要是喊窮,就改俸祿制度,加了一個「養廉銀」的舉措,將基本的薪金乘大十倍左右。意為「一切奉公,高薪養廉」。
之所以話,太陽底下無新事物嘛。香港那一套,其實早在雍正年間已經實行,既有肅貪倡廉的巡撫、又有「一切奉公,高薪養廉」的知縣,照道理只會是天下太平噢;又某種程度上,乾隆幾十年的所謂盛世,也是這樣搭建出來的。但要是世事這麼簡單,又不會出得了一個和珅,可以在家裡抄出一個「國庫十五年收入」的私人小金庫啦,這個還只是按殘缺記錄來推算而已。
和珅何許人也? 還只不過是乾隆皇帝的一個「寵臣」而已。當然啦,由得寵而舖開的「關係網」也又真是「極有看頭」嘛。此君除了精通中國人的傳統理財智慧,開設了當舖七十五間以及大小銀號三百多間,還與英國東印度公司、廣東十三行有商業往來;理財的本領可謂「學貫中西」,絕對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土包子噢。有這樣一張「天羅地網」自然無往而不利啦。因此稱此君為「十八世紀全球首富」,絕對是實至名歸。
不過這種靠貪腐而發財的命運,也又不會有任何例外,就是「樹倒猢猻散」。乾隆一死、嘉慶皇帝一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拿他來「祭旗」。於是嘉慶一朝,拿了和珅的身家,基本上財用不缺。有困難的,還不仍是老百姓唄。
本朝號稱是無產階級當政,照道理,以上種種歷史遺留下來的「官場陋習」應該沾不上邊才對。但要是看「成份」就可以作出判斷,這種不甚合乎邏輯的推理,實在經不起事實的考驗嘛。
見微知著而已。號稱是「清水衙門」的「中央辦公廳法規室」,前副主任范悅被青春可人的女主播紀英男「踢爆」,如何被「誘騙」成二奶。
東方日報(2013年6月13日) 是這樣寫的:
據紀英男爆料稱,范悅豪擲一千多萬元包養她做二奶,同居四年期間,生活極其奢侈。范悅給她零花錢一項每天達一萬元,一次採購名牌衣物就高達六萬多元,還聲稱“不貴”。
中央辦公廳是中共中央的辦事機構,其工作人員都是為中央高層服務,無論政治要求和工作紀律都比普通部門嚴格。在這樣的背景下,范悅居然還能在四年之內成功包二奶,讓人聯想中辦內部的監督形同虛設。最重要的是,中辦歷來以清水衙門著稱,但范悅作為一個法規室副主任,卻可以豪擲千萬包二奶,收入與支出明顯不成正比,說明他涉及重大的腐敗,問題是這些錢又從何而來呢?
中辦雖然不是直接掌握人事和財政大權,但卻是國家核心機密的集散地,一些大政方針的出台,首先要通過中辦這個渠道,范悅所在的中辦法規室負責對相關政策的法律評估,能夠接觸到大量的國家機密。這些機密如果被一些商人提前獲知,可以在市場上翻雲覆雨,大發其財。中央辦公廳也是各國情治系統緊盯的目標,范悅的千萬財富來路不明,不排除是出賣國家機密獲得的贓款。
這種「盛世」情景,相信與大清朝相比較,應該早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了。大清朝那有一個清水衙門小文書可以有這種奢華的條件呀? 本朝即使是「城管」這麼卑微的「員外編制」居然也要爭相「上崗」的,見怪不怪囉。
既然一個大清朝可以出得了一個「十八世紀全球首富」,本朝不出十個八個「廿一世紀全球首富」,太「羞家」了吧?
因此在學校教中國歷史,起碼省了貪官們私下口傳的心法,可以將這種貪污腐化的習俗拿出來讓大家研究研究,一齊學習如何打做廿一世紀的發財學問。而解決方法不是沒有,但這裡倒涉及了一個極其「學術性」的問題,就是佛洛依德的著名研究:夢的解釋。
到底大家發了一個夢,名字應該叫什麼好呢? 一個是貪官聽了心煩氣燥的「憲政夢」,另一個就是貪官聽了心花怒放的「強國夢」。前者是人民拿了憲法去找貪官開刀,後者是貪官繼續大搞「發展」、「奉旨」拿老百姓開刀。
而本朝又與大清朝一模一樣的地方,是每次「換屆」,都一定會有上一屆的高官給拉下馬來抄家。本來是「根正苖紅、年青有為」的薄熙來,忽然就變成貪污暴富的新版和珅,連老婆也居然由律政美人搖一變做了下毒殺人的巫婆。
這種歷史比較,要教還是不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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