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4日 星期六

國王新衣的布料問題


學生來電,查詢今早看《信報》,見周八駿文章,以「本地精英未具備國際視野」為題,指近日對國民教育手冊所稱的「中國模式」,批評不值一哂云云。學生氣頂,不知如何反駁,求教於我。
這個話題也挺有趣。我的建議是:駁都無謂。
因為玩慣辯論的人都會領教過這種無賴招數,就是在無法辯駁的時候,就顧左右而言他,拋一大堆廢話出來引開你的注意力,於是乎那些見不得人的糗事就可以順勢溜開。查生物界也有這個招數的,叫做「變色龍甩尾」,就是變來變去都騙不過人的時候,就溜之大吉,順手把自己尾巴甩掉,好讓追兵撲空。
因此對於「當局者迷」的辯論員來說,這篇文章的唯一好處是,「切記留意對方的發言內容,重點不一定是在講甚麼,而是有甚麼東西沒有講」。見得多這種技倆了,自然就是「駁都無謂­」。
首先,對於「國民教育手冊」的糗事,根本不在於所謂「中國模式」的爭拗,而是在於有個超級無敵大蠢蛋,利用各種似是而非的幌子,曲線讚揚共產黨為「進步、無私與團結的執政集團…..」諸如此類,這些倒是連共產黨自己也覺得是「靠害」的廢話,卻打算向本地所有白紙一張的小學生「試行三年」。
因此假如注意力被誤導到討論「中國模式」那邊去,真正的洗腦內容倒是要溜走的了,值得這樣浪費時間嗎?
也許可以換個角度看看這個問題:能看得穿廢話的,難道需要是甚麼「精英」嗎? 還記得有一個小朋友都識得的古仔,叫做「國王的新衣」,對住國王一致讚好的,還不全都是「識事務者為俊傑」的精英嗎? 馬屁還拍得不夠晌乎? 周八駿所提出的爭論,基本是要爭取「比精英還要精英」的地位,因為居然在拗:國王的新衣,不單止是他懂得欣賞,而且對於布料的分析,他比起一般精英看得還要透徹呢。
我的反應和一個白痴一般水平就夠啦:不必要扮甚麼精英吧,連摭醜的布也見不到半條,還要研究甚麼布料? 這是連白痴也不如的討論水平呀。
好了,知道這個「國王新衣布料研究」的廢話不值一駁之後,再講一些題外話,就是所謂對於「中國模式」研究,到底又是否值得討論? 從學術上來說,嚴格是有的,不過也不能因為見一大堆甚麼專家的銜頭就給嚇倒。因為國際上,討論所謂不同「模式」的專家何止千萬,你要挖一千個出來讚成的,同樣也可以拋一萬個出來反對。專家的笑話連他們自己也懂得自嘲,謂十個經濟學家,可以有十一種不同的理論。那些由周八駿列舉的所謂專家理論,大家自己隨便到書堆翻翻就是,又關他媽的愛國甚麼事了?
這埋也來響應一下這個拋書包運動,邀請大家不要忘了還有一本最新出版,連「茉莉花革命」也有提及的  Daron Acemoglu/James A Robinson - Why Nations Fail。該書是以簡單的「證謬法」,將所有時下流行的「模式」學說來個大檢查,邏輯是非常簡單的,結論也非常簡單,內容非常好看。
其實早在1990年我到巴黎讀書的時候,這些所謂「國家模式」研究,就一直在西方未曾停過。當年之所以鬧得特別凶,是因為蘇聯由戈爾巴喬夫主政,正在爭拗「改革模式」,而歐洲也正在爭拗歐盟的統一問題。當真是「百家爭鳴」。當時我捨中大和其他地方的研究院都不去,就是直奔歐洲,也正是受這股「時代激辯」所吸引。當時戈氏的顧問正好在歐洲出訪,到我校開班研討,話題正正就是「蘇聯模式與中國模式」,這是一生難得、死而無憾的盛事啊。
席間提出的,還不止中國模式一項,當時正值波斯灣戰爭,美國成為「全球唯一超強」,東歐正在分崩析離、蘇聯正值改革爭拗、中國正經歷六四後的國際孤立,還有「歐洲模式」正在形成拉鋸、日本模式 正臨十字路口等等,以「百家爭鳴」來比喻,也實在很難比擬。
要參考的書目也又何止千萬,包括歐美資本義比較的Michel Albert - Capitalism Contre Capitalism 以及力撐日本模式 Michael Porter - Competitive Advantage of Nations, 以及繼承Alexis de Tocqueville(我校的大禮堂也是以這位專家命名的呀)地緣政治學的 Paul Kennedy -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真的要讀書,可讀的當真不會少得到那裡去。
不過有一點倒是肯定的,就是每一種宣揚某種模式的「主義」,都不約而同地宣稱「….其他模式不能作出克服危機、走向繁榮所必需的困難決策」。因此假如持有這種立場來看問題,那自然就是除了自己之外,全世界都是錯的了。
當時我也在場,幾乎也想提出同樣的見解,但當想到「屠殺學生」是否也算是「某種程度的困難決策」,就有點口齒不靈了。
戈氏的顧問倒是一位謙謙君子,他也自懂解嘲,為免大家拘謹不語,他特意出示幾幅世界地圖,指出「每個國家都傾向把自己放在地圖的中心」,即使要和國際專家意見相左,也請我這位香港代表不必避諱。
其實「讀書人」這回事,可不等如有很多書包可以拋,捫著良心來瞎拋,「以名亂實」,那又可對得起孔聖先師乎?
好了,話轉回來,既然問到「國民教育」,我當然也不必封口,對於這個話題,我的看法是:大家都在討論一個錯誤命題。
從國家的角度來看,所謂「情感上認同自己國家」,這點其實無錯,錯是錯在 :香港不是一個國家!
因此要強推所謂「愛國式的國民教育」,放在香港這個「一國兩制」的特殊情況,就是斷錯症、下錯藥。
根據《基本法》,「香港人」這個概念,涵蓋的範疇比起「中國人」還要廣,不單止包括手持多國身份證的中國公民、還包括沒有中國公民身份、連回鄉證也拿不到的本地居民,更包括不同血緣和種族的各國人等,只要是奉公守法的合法居民,全部都是香港的「好市民」。而全球各國,在外交處理上,都是將「香港人」和「中國人」區分開來的,這是根據《中英聯合聲明》的政治和法律框架來落實,也不是在製造甚麼「分裂國家」耶!
而英殖時代其一德政,就是頒發讚揚「好人好事」的「好市民獎」,以「市民」來定位香港人,不是以「國民」來定位呀。
試問根據「五十年不變」的原則,「早已國際化」的香港,又可以推行甚麼「國民教育」呢? 也不必講到甚麼「普世價值」這般「高大威」了,光是教好「公民責任」這一點經已是功德無量。要是硬推一元價值的「中國認同」甚至「共產黨認同」,實在是對一國兩制這個良好意願進行極大的傷害,真不知所謂「愛國份子」是否「無間道」?
這種專跟自己人過不去的「國民教育」小動作,真是分裂國家的大殺傷力武器啊。試想想在海峽對岸,台灣的民眾看在眼裡會有一個怎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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