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0日 星期六

香港本土主義其實是開放主義

修正版自序:文化評論,沒有什麼政治意圖,看了自己另有別論那可不關我事。
經常看到一些批評「本土意識」的所謂社會賢達,一貫都是批評「本土」就是排外。於是善意的就婆婆媽媽來「規勸」,惡意的就惡形惡相向來唬嚇,總之「本土」就等同「排外」。
而也又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什麼人可以好像陳冠中一樣,心清眼亮,看得清楚,香港的「本土」意識,跟其他地區的「本土」意識有何不同之處。
陳冠中2013718日香港書展上,對於《香港未完成的實驗》座談會上是這樣講的:
我是一個本土派。但我始終自我期許的是,始於本土、立足本土,但不限於本土,時刻不忘記我們是活在一個開放社會,是需要包容差異、尊重多元,是要睦鄰,善待外來人、配備地球村世界公民的道德觀、配備自由社會公民的價值觀的。
陳冠中是否「本土派」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對「香港本土意識」的客觀定位。
香港的「本土」意識,其實是一脈相承地秉持着香港傳統上作為一個「開放社會」的「外向開放」特質,以相對於「大陸意識的封閉保守」。這是一個因為回歸後的中港交流認識之後,香港本土居民自然而產生的一種「文化反省」,不是什麼「外國反華勢力」在搞的什麼反動行為。
觀乎香港本土爭拗之所以鬧大,正正就是「中港融合」政策的強硬推行,以及「自由行」措施實行之後,大量「大陸人」湧入香港「自由活動」之後的事。而導火線之來處,亦正正就是在「貼近日常生活的層面」,中港兩地的人民近距離接觸之後,由土生土長的新生代香港人「極之反感」而引起。這種「因比較而澄清」的重點,是為何雙方會如此「不同」? 而談不上什麼政治立場或者意識形態。
香港再老一輩的人,也有不少是移民自內地,因此對於中國與香港有所不同的地方,反應倒沒有那麼大。反而是自小就在香港土生土長的年青一輩,才會因為是百份之百香港本土,才又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由此而觀之,這個文化反省的敏感度,的確是由「比較」而來。
再參考陳冠中的分析,其實也又不難看出,香港的那種「本土」,跟國內所的理解的「本土­」,的確是兩碼子事。而國內人之不能明白,也又是順理成章了。這正正是「心理投射」的反應:之所以「親中」一路人馬,會批評「本土就是封閉」,正正就是「大陸的本土意識就是封閉」嘛,因此「本土」這一個辭彙,以「大陸文化」的角度來理解,當然就只有是「封閉」囉。
也許不必要拋什麼大道理出來講解什麼叫做香港的本土文化,因為一杯「鴛鴦」就足夠說明有餘。
一半是絲襪奶茶、另一半是練奶咖啡,只有香港本地的茶餐廳才會調校得出來的古怪傢伙。這種不中不西、隨意自由發揮的習慣、以及發生這種現象的場所,可以用什麼來形容呢吓? 就是「本土文化」囉。這種「兼收並畜」的特質,假如不是用「外向開放」來形容,也又可以如何形容?
而香港人的語言,基本上也是一個大雜錦。中英夾雜,即使是「本地話」也又不是純正的廣東話。這一點可以從「拼音」標準去校對一下,就也又和「鴛鴦」一樣,發現是「港人獨有」。假如不信,可以找「民俗學家」談談。而我作為一個「老」香港,也可以提供一些「有趣小百科」作為參考。
例如最近獲獎不少的電影《桃姐》,相當有代表性。大家可以研究一下,到底那個時代在香港自力更生的「媽姐」,大部份也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在香港這種華洋雜處的社會,到底是如何「自學英文」的呢? 原來其中一個途徑,是「看通勝」,非常舊版的那一種。港版通勝之廣為使用以及能解決日常問題等等,民俗學家當然清楚。而內有「日用英語指南」,這種「即食字典」的確更加實用。內容當然不算正式的字典啦,都是一些「媽姐」們日常都要用到的詞彙。用漫畫劃出日常用品,然後打上正確的英文字,但「注音」是用一行「本土中文」,那才精彩。
例如「香蕉」、「蘋果」等蔬果,這些東西肯定是「鬼佬事頭婆」都總會「柯打」的,注音是「白拿拿」和「鴨浦」。日常香港人滿口「的士」、「巴士」、「士多」的,反而大家習以為常就不再記住那些本來也是「通勝英文」噢。
這種開放生動的語言發展過程,大家也不會自覺。但到了「回歸」之後,矛盾就顯露出來了。聽新聞廣播現在成了香港人的惡夢,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本土矛盾」的問題。不相信的話,試試用本土語言,講一下美國最大的超市叫什麼名字?  香港人會毫不猶豫地講「鍋嘜」;而「中國人」會一本正經地跟足「普通話拼音」講「沃爾瑪」。
其實兩者一併起來,大家可以聽得出,香港那種看來起來是「胡亂拼湊」的音譯比較接近原版,而「中國」的標準拼音反而是「荒腔走板」。因為香港人根本沒有所謂標準不標準的心理障礙,而「偏偏」香港本土語言和廣東語系保留了古代漢語的「入聲」,於是乎對於鬼佬的p t k 等尾音,倒比「標準普通話」更易「融合」。
為了「維護標準拼音」而發出「不符原音」的現象,香港人的腦子是完全想像不出來的呢。因為香港人的腦袋,能裝得下的,是「平分上下、入派三聲」的「九聲」粵語系統,是能涵蓋大部份語言發音的「中原正音」;而且加入了大量中英夾雜的「通勝英語」應變系統 (利用粵語「轉聲」習慣)。因此光就「語言兼容性」,香港語系比起大陸語系不知強大了多少倍。而假如科學地理解「語言」是一種「思想、概念」的載體工具,那麼「本土語言」所能承載的文化靈活性,又自然不在話下了。
對於一種為求符合本身的拼音標準而不理「音譯」的準確性,那一個文化是開放、那一個文化是封閉? 不用劃公仔劃出腸了吧?
而「封閉」的另一種現象,就是「不自覺自己是封閉」。正如滿清的狗官當年對着鬼佬的鐵甲火船會驚訝為「三千年未有之一大變局」。可笑不可笑?  這裡可以引錢鍾書先生《人獸鬼.讀伊索寓言》裡面所講:狗一類的東西,照什麼鏡子?「照鏡以後,反害他大叫大鬧,空把自己的影子,當作攻擊狂吠的對象
「義和團」和「文革」,那些都是「中國本土」的現象,不是「香港本土」的現象。因而可以理解大陸人排斥香港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因為香港人那種「外向開放」的特質的確難以融合成中國那種「封閉排外」的特性。
而對着一個對你存在偏見誤會、進而排斥你的人,而你竟然不會產生相對應的互相排斥反應? 這情況有幾種可能性:
1.   這個人是聖人,像耶穌一樣,可以兼愛他的仇人
2.   這個人基本上是白痴,人家排斥他都不知道,也不會有反應
3.   這個人是「擦鞋仔」,不介意人家排斥他,因為無恥才會成功。

因此想要香港本土意識不反過來排斥大陸文化,難度實在很大,簡直是強人之所難。
香港從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文化衝突」的情況。尤其是1949年之後,大量北方的「難民」湧入。當年還也不是一樣帶着大量黃金和技術南來「拓荒」的嗎? 也不一樣是把本地的「低文化」本土人看偏的嗎?
看看梁醒波主演的多套「南北和」系列粵語長片,看他把「財大氣粗」的「包租公/包租婆」如何調侃,大家自然會發覺周星馳其實也高明不了多少。(噚晚夜,個上海婆鬧我….)
最後這些「文化衝突」是如何消弭的呢? 結果是香港的外向開放文化將大陸文化完全銷融,將其某些原素納入為香港的「大雜錦」一部份。而「融合」之後的本土文化,繼續保持外向開放。
因此如果要將這個「文化衝突」的難題解決,而「解決」的地方不止是在香港這一個「隔離」的環境的話,除非大陸文化本身變得正如陳冠中所講:能包容差異、尊重多元,睦鄰,善待外來人、配備地球村世界公民的道德觀、配備自由社會公民的價值觀等等。如此才能兼容得下香港的「差異性」。
否則的話,就只能採用「國教科」一樣的手段,把香港人的腦袋洗個乾乾淨淨才可以了。
而這種「淨身」的傳統,也又不是香港外向開放的腦袋所能接受。最新個案,也又關書展的事,就是連香港大學出版的英文版《香港簡史》,到了「中國出版商」的手上時,也要跟隨《欽定四庫全書》的「編輯慣例」,將一切令到中國人看起來「有危險」的東西通通都要「閹割掉」。
這種所謂「翻譯」的標準,看來也是「非常中國」,但肯定「非常不香港」。那一種本土是開放、那一種本土是封閉,不也又是不證自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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