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7日 星期六

震盪治療:香港可以研究的地方

先前在一個座談會講起「中共最怕的是什麼?」,發覺原來香港的知識份子真的很井底,即使是主管意識形態的前線經辦人員如郝鐵川 (現任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部長) 早年多編文章都反映了這種「中共的憂患意識」,而香港人仍只是自滿於在西環門前叫囂的快感,而對於中共的「深層次恐懼」近乎全無認識。
也又不必由我來講,自有書本可看。大家自己去理解評論吧。
早前忙裡偷閒去泡書,檢到一本差不又是被棄置一角的舊本,2005年由 Jeffrey Sachs 撰寫的 The End of Poverty。書名本來就很震撼,一介書生何來如此大口氣? 想把人類千百年來夢寐以求的理想一下子完成 ?


但假如真的認識誰是 Sachs, 那倒又奇怪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還要把題目寫得那麼「小家」,「只是」針對了貧窮的問題?
查實這個Sachs老兄,正正就是郝鐵川眼中視為搞垮蘇共的千古罪人:《震盪治療法》的始作俑者、在1989年替東歐國家「出謀獻策」的「那一位」美國經濟學家。
到底這位書呆子是否真的如郝鐵川所指,是美國中情局的臥底? 如果真的是,那麼中國的麻煩可大了,因為他到現在仍是聯合國的顧問,而且仍在全世界四處「作惡」:以「滅貧」的名義,將共產主義的地盤逐個剷起。
先講講這個震盪治療是什麼一回事,稍後才講「勢不兩立」又是什麼一回事。
震盪治療就是 Sachs 在「整理」東歐之前,就已試用過的「宏觀經濟調整」措施。看起來有點簡單得嚇死人,但「道理」竟又是更加貨真價實地「簡單得非常嚇死人」。個案正如書中所列舉的其中一個「玻利維亞」。時間是1985年。按「夫子自道」, Sachs 本來在美國教經濟,講的是「惡性退脹」的歷史。頗偶然地在教書的時候,受到其中一個學生「挑戰」而去玻利維亞做顧問的。那個學生是玻國反對派的候選人,而問題是「你講得這麼簡單,為什麼不去玻利維亞試一下?」。
結果他真的去了玻利維亞,為新政府起草了治療經濟衰退的方案。新政府上台不足一個月,惡性通脹在一個月之內消失了,貨幣穩定下來,經濟逐步重拾正軌。
到底這個書呆子搞了什麼鬼可以「能人所不能」? 無他,正正因為他是書呆子、不是政治家,所以只看「硬邏輯」,不管什麼「意識形態」。硬邏輯是什麼? 就是「經濟是無形之手」,是正常人對現實情況的正常反應,而集體反應的後果就是經濟狀況。
玻利維亞當時作為一個石油出產國而政府竟然會有「入不敷支」的情況,就是前政府信了共產主義,將石油企業視為資本主義吸血鬼,於是強征暴利稅,然後定立「倒米價」水平的價格管制。商人無利可圖,於是守法的就索性停產、不守法或者被迫上梁山的,就轉入地下走私。政府想收稅而無稅可收。另一方面,由於石油產品被迫「價格封頂」,正常的市場無貨供應、而幾乎所有人都要幫趁黑市倒賣。正常的貨幣市場消失了、政府又來外匯管制,於是政府再狂印鈔票也沒有人想收,大家爭相以物易物、鈔票盡快甩手。鈔票的「兌換價值」和貨物相比,自然「朝不保夕」啦。於是惡性循環之下,所有人都把「貨幣價格」定得比通脹預期要快 (大約每日1000%左右啦)。後果如何,就是「超級通脹」和經濟崩潰囉。
Sachs 的處理方式真的簡單到不得了,既然問題出在政府,那麼就請政麼靠邊站,不要自作聰明東管西管。只要盡量「不管」就好了。但當然有個挺有錯的底線 在宏觀經濟操作方面。
「不管」是什麼意思呢? 劈頭第一件事就是讓市場自己去調節,石油產品的價格不要管、市場不要管,讓物資可以自由流通,讓「供應預期」把價格穩定下來;不過要做好「預期管理」,如廢紙一般的舊貨停用、轉用新貨幣,外匯自由兌換,讓所有應該賺錢的人有錢賺、也安心交稅。要管的,其實就只有「固定收入」的打工仔,確保他們不會有過量的通脹預期。方法是從「金融市場」入手,一方面宣佈增加工資,讓要消費的可以安心消費,但同時政府大量「發債」,吸納國民的過量收入,鼓勵儲蓄而遏抑投機。宏觀貨幣管理和市場秩序安頓好了,鈔票可以保值,自然經濟就能穩定下來。
玻利維亞原本的問題就不是供求的問題,只是政府以為可以左右經濟而做了阻礙經濟的措施,那麼問題當然是容易解決啦;只是早前因為「國王的新衣」宣傳得太美麗而大家不想踢爆而已。
不過更為有趣的個案是波蘭。1989年東歐經濟又是幾乎破產,共產主義的經濟困局無從解決,而波蘭老百姓又是面對同樣的難題,一個食物原本足夠出口的國家,全國老百姓竟然要在嚴冬排長龍等似有若無的麵包供應。稍有經濟常識的都可以理解,就是在價格管制的情況下,提供食物變成無利可圖甚至虧本,那就只好由政府去「包辦」囉。而如果政府是萬能的話,那當然沒有問題。共產主義就是這樣來的嘛。這個錯誤的邏輯當然經不起事實的考驗啦,否則華里沙不用早在1980年就跳出來要搞《獨立團結工會》啦。關於最基本的溫飽問題,工人拿了「工資」在國營的店舖解決不到、在黑市的店舖是解決不起。窮則革命,所以東歐從下而上的社會動盪又是很正常的結果了。
Sachs在波蘭提出震盪治療建議的時候,終於都要迎頭遇上「意識形態」的實際政治問題了。假如共產主義的原則就是「政府萬能」,那麼為了要解決實際的「開飯」問題而否定共產主義的「萬能性」,那麼共產主義的底線應該退到那裡去?
蘇共在本土也遇到相同的問題,那又管得了這些被迫加入鐵幕的衛星國。於是乎在團結工會和共黨政府的談判中,波共採取了一個「折衝」的方案:由人民選舉產生的代表取得國會控制權之後,只掌管經濟民生等具體工作部門,而波共則保留國防、軍事、保安等等「政治關鍵」部門。
這一點對香港的啟示極大,不過看來又從來沒有什麼政治吹水家來分析過了,稍後詳解。
團結工會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將蘇聯時期的老廢工業全部進行私有化甩掉包袱,由新的民間經濟組織通過市場方式接管經濟運作。而政府要做的,就是維持秩序。法寶是將三十年代,當波蘭還是一個民主政體時候的「商業法典」從塵封的書架上拿回來,從新使用。
波蘭的情況也又是「立竿見影」,經濟問題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不過就只剩下一個「意識形態」的問題。那麼波共還要留來有何作用? 有的,就是每當實際運作的「經濟法」與共產主義憲法有衝突的時候,就由「專政工 具」繼續做「維穩工作」囉。於是波蘭人很快就面對一個抉擇,就是到底想國家繼續拖拉下去,還是和共產主義來一個一刀兩斷?
後果很明顯了吧尤其是在沒有人用槍指着你腦袋的時候。
波蘭人也又不負眾望,在1990年的改革之後(尤其在甩掉波共之後),經濟二十年來以穩定的3%增長,在2009年更成功抵禦了全球經濟衰退,保持了在歐洲第六大經濟體的地位,成為了歐盟重要的核心經濟成員,國債評級水平維持在 A 級。
看完了以上的個案,幾乎無一例外地,當地的共產黨都是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而這個也是震盪治療的其中一樣有趣的地方。由於只是注重客觀科學的經濟運作,對於「無關」的東西,基本上是「可以不理」。
好了,再重新審視上面提及「波共的折衝方案」就是「經濟歸人民、政權歸共黨」。到底又關香港什麼事?
香港從來都不是孤立的個案,甚至可以講,是人類歷史上一場極大的「意識形態」試驗。而「一國兩制」的設計,都是按相同思路來的嘛。
時間有限,先寫到這裡,賣個關子,今晚再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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